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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中===> 104-2 我以為[原作者|紀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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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中秋夜晚天上是一輪明月，看著亮恍恍的月光心中不禁冒出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你瞧瞧這是多麼美麗的詞句多麼意境深遠的畫面啊，還沉靜在千古偉人的詩詞中眼前的電腦冷不叮的叮咚一聲，我無奈地點開裡面是客戶的新要求，還真是不公平，想想人家蘇軾有一輪明月我眼前卻只有一台不斷冒出難以達成要求的電腦。 有時業主的署名更讓我哭笑不得。 「小月亮筆…」我哼了哼，管你是大月亮還是小月亮，老子我今天打定主意就是要準時下班好好賞個秋。 闔上筆電，我一把抄起外套嘴裡哼著歌，熄了辦公室最後一盞燈。 「喂!你們東西準備好了沒，」剛走出公司我便迫不及待掏出手機，「有有有，我剛下班…要肉 ?我等等買過去，沒別的東西了吧。」又確認了些東西，確定真沒其他事情交代我才掛上手機。 一家烤肉萬家香，這可真是萬惡的廣告詞，我邪惡的笑著，不論走到哪裡都是烤肉的香味，家家戶戶不是翻著烤肉就是喝酒聊天，一想起家裡那群狐群狗黨我更加快腳步，如果真讓他們等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因為臨時追加烤肉的用品，我走了平常不太走的路。 不太熟悉的街景，不太熟悉的人們，而我也只是他們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匆匆從他們短暫的人生撇了幾乎看不見的筆觸。 那天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一角，我看到一個老伯拿著一瓶瓶果汁向過往行人兜售。匆忙的腳步裡，似乎沒有停留的跡象。在一旁吆喝的攤販，努力的叫賣，陣陣的烤肉香氣，瀰漫著這停格的一刻。 微風徐徐，路燈閃爍著夜空下孤寂的身影，我以為這只是一個沒有開始的結束。 或許是因為老伯的背影太過孤單，或許是因為他與周遭的環境形成兩個世界急匆匆的腳步慢了下來，滿是繽紛色彩的夜晚在這一個小小的角落烙下淡淡的灰。 「少年ㄟ，要不要一罐果汁，新鮮的喔!」老伯看到我停下腳步立刻遞了一瓶上來。 我手忙腳亂的掏出錢包，「欸我、我要一罐。」 等接過老伯的果汁我打從心底痛恨自己的沒原則，怎麼人家說一句我就買了呢。 「老伯啊…」想起孤寂的背影，張開了嘴巴卻不知道從何問起，你新來的對吧，以前沒看過你，還是喔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賣果汁，家人呢？ 不論哪一種問法都很唐突，想想我也就乖乖閉上嘴巴，哪知反倒是老伯先問起，「怎麼這麼晚才下班，今天是嫦娥跟后羿分開的日子，怎麼你這小夥子難道也跟你的嫦娥分開了？」 我笑著搖頭，把零錢給了老伯，「我還沒有找到我的嫦娥，因為我要先射下九個太陽。」 幾句玩笑話後，我們兩人又各自分離，像是突然交碰又立刻分離的線條。 「什麼！你遇到果汁伯伯了！」當我把昨天的事情告訴身旁的同事小張，他大驚小怪的靠過來，「他有沒有跟你說了什麼，比如建議之類的話。」 我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關機，「你反應這麼大是怎麼回事，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他在這裡可有名了。」小張立刻跳起來說起果汁伯伯這位傳奇人物，最剛開始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出現的，只知道他會在這附近賣果汁，偶爾跟人聊聊天，但是聊天的次數多了大家都發現這位果汁伯伯似乎不簡單啊，很多建議都挺中肯有用，或者一針見血，可惜他總是不定期的出現，很多人要找都撲了個空，怎麼你就這麼好運給你遇上了。「都不知道該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遇到了居然沒有問問題。」 「你以為他是在鐵口直算啊，還問他問題。」 「你就是沒見識過他的厲害才這樣鐵齒。」小張可惜的搖搖頭，他撲了十次有十次空，就你這小子不知道有多好運。 「如果他真得不簡單，為什麼要在這裡賣果汁。」孤獨的背影以閃而過，疑問不禁湧上心頭，「他大可以好好過他的生活用不著在那裡餵蚊子。」 「喂，你在生什麼氣？」 「誰生氣了，你才生氣你全家生氣！」我就是聽不得小張說這些話，我在這裡做死做活你也沒說過幾句，怎麼他一個老伯還賣果汁的就輪你不斷稱讚，真是見鬼了，「他只不過是個賣果汁的，有什麼了不起！」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一個賣果汁的能怎麼苦其心志能怎麼勞其筋骨，「如果他真的不簡單，就最應該把果汁搞大賣到全鎮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像我看的一樣還在推一台小破車。」 小張看了很久，蹦出一句：「你一定是在遷怒老闆今天罵你。」因為他看到老闆今天叫他進去辦公室，再然後對方出來後就一臉屎樣。 「要你管！我就是在遷怒怎麼樣！」我吼！ 小張對我無理取鬧的舉動而反感，就是因為看他不高興才過來聊聊天，都相處這麼久了，怎麼都不知道他有這麼失控的時候。很好！你心情不好！老子也不想花心思陪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就當我被狗咬，你最好明天給我調整好心態，在這樣對我大小聲我就跟你翻臉。」 小張隨便收了東西，甩門下班。 空氣中的灰塵似乎因為剛剛的震動而紛紛落下，一個人孤伶伶在諾大的辦公處格外悲涼，關上的門似乎隔絕了所有聲音也隔絕小張對我的關心，我低下頭，眼眶裡有個不甘心有著說不清的悲傷，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摀著眼睛對自己失控的脾氣而懊惱。 「小張…你不知道老闆今天讓我進去，說的是要辭退我的事。」 我跟小張算是公司元老級的職員，現在公司好不容易從五人小企業拓展到有聲有色，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把我踢出去! 我幾乎把心力全部砸在這上頭，老闆你這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啊！ 想起當初創業的血汗辛勞，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盡地，可是為什麼你能簡單一句話就全部否定我的努力！ 剛過中秋月亮依舊圓亮，原本就不美好的心情現在更是不美好了。 憑什麼月亮可以是圓的，我的人生卻不圓，憑什麼他可以散發光芒而我卻被隱沒。 「嘿小夥子，太陽你射下了幾顆。」耳邊突然響起聲音，我更加的煩躁，「你他媽別煩我！」 老伯原本巧遇只是想打趣道卻被我吼的莫名其妙，當下我也整個愣住，可是一時之間又拉不下臉，「我、我…」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這裡…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已經走出公司跑到附近的小公園 ，老伯這次不是一身的襤褸，他乾乾淨淨的身子像是湖面上的月影那樣寧靜。 「你的無理我就當你無意，小子。」老伯一反往常寂寞孤獨的樣子，他挺直的背有著讓時間淬練過的沉穩，他的眼睛也不似年老般混著而是閃著精光。 「我、我…」口吃了半天，我的臉脹成豬肝色，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麼去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啊，老伯。」 「現在懂心虛了啊。」老伯語調上揚，「剛剛還知道吼人，沒個穩重。」 被這麼一盯，我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被責罵的罪惡感，「老伯啊，聽說有問題問你，你都會解答是不是。」 老伯在我旁邊的椅子坐下，「你問。」 我如實的說出今天的情況，我的不甘心我的憤怒，所有的情緒在月光下毫不掩飾的綻放。 「今天的月色很美。」老伯聽完只是抬頭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一句，「其實我很喜歡水調歌頭這詞。」 我不明所以，等著老伯繼續下去。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望著月亮的表情像是憶起什麼，挺直的背影又染上了孤寂，「都說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你怎麼會希望你的人生能一直圓滿不經一番波折。」 「你自己又怎麼說！」原本只是想要虛心請教卻不想是這樣被質疑，我不禁怒火中燒，「你說會給我建議，我不是來這裡聽你說教的！你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套個詩詞就想要開導人，誰不會！」 「你有家人嗎？」老伯突然問。 「有啊！」 「他們還在嗎？」 「在啊！」 「那你的工作呢？」 「快沒了啊！」我吼！ 「那我不明白，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有家人有時間，還有精力可以為下一份工作努力，為什麼你要在這裡對我怒吼。」 「那你呢！」 「沒了。」輕巧的一句話便帶過我的問題，如同夜風輕輕拂過水面掀起漣漪，「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唯一的弟弟也在對岸不知是死是活。所以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這詞跟我還真有一點點的貼切，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當初來這裡與他分開後就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現在日子平靜了年紀也大了，沒有妻兒只是偶爾會想起那了不知去向的弟弟。」 「我不知道你是老兵。」 「我沒跟你說過你又怎麼會知道。」老伯笑著搖頭，「戰爭分開了許多家庭親人，那個時代的痛苦是你們這一代無法想像的，而你卻只因為失去一份工作而在那裏自暴自棄，真的是…讓我都忍不住想要責罵你。」 「你就不曾恨過？」恨戰爭恨剝奪你生活的任何事物？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月亮有恨嗎？他有時圓有時缺，既然他都沒有恨，我又怎麼該浪費我的命在這件事情上。月無恨，我亦無恨。」老伯拍拍褲子站起身來，「你有一天會懂的。等你遇過足夠的阻礙淬鍊，你會知道人生從來就不曾圓滿過，你能做的是在這風風雨雨的一生中活出一條路，活出屬於自己的路。」 「你跟你的弟弟，」我忍不住衝動站起來，我知道我這樣很傷人，可是我不相信老伯就真的這樣釋懷，「你就不會想要回去找他嗎！」 「如果他還活著，至少我能告訴自己我跟他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老伯轉過身的當下，我明白他是真的走出悲傷只是爾時會想起那些過往。 他不想要一直沉浸那時候的悲憤當中，無論能不能回去，無論他的弟弟是否真的還在世，他會一直看著月亮告訴自己對岸的人也正在抬頭看這輪明月。 老伯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我癱坐在椅子上，不經開始思考他言語裡的種種智慧，「好個果汁伯伯。」良久，我勾起一抹苦笑，那時公園裡的大鐘已經邁向午夜，「好個蘇軾的水調歌頭…」 收拾收拾狼狽的思緒，我好像真的開始釋懷。 頭上的月亮輕輕墜落乳白色月光，公園裡的樹葉在風中搖擺是那樣的平靜，「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我呵呵地笑了起來，像想明白了什麼。 「老伯你…真的是一個很傳奇的人物。」 記憶中那個夜晚，微風徐徐，路燈閃爍著夜空下孤寂的身影，我以為這只是一個沒有開始的結束。 卻不想其實這一切的一切從未開始過，又談何結束。 我的人生是，與老伯的相識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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